DeepDream chap.2

I am a child in the dark.
I stretch my hands through the coverlet of night for thee, Mother.

母親的身影在列車上映照著，飄著雪的傍晚，
在一切顏色都浸入那深藍的時候，鳴笛大響，
剎那間多米安忘記了自己孤身一人，只感覺時間暫停著。

馬廄的糧草氣味每次都在多米安醒來的時候撲鼻而來，
偶爾他也會想像自己從別的地方醒來，
可能是一張乾淨潔白的床，床單還有著前幾天曬過太陽的味道；
可能是湖畔一角，柔軟的青草地還有清晨的陽光。

馬廄裡除了木板隔間的細縫透進來的光線極其陰暗，
也並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馬廄，是用倉庫改建的，
裡頭所飼養的唯一一匹馬用來載運農作物，
馬已經有點老了但體力還算可以。

每天醒來之後，多米安與這個家的老女傭一起吃早餐，
早餐結束後就協助男主人耕種或者採買一天所需，
比起一般的僕役來說，是比較輕鬆的，
但這個家庭本來就不經手什麼複雜或特別勞累的活，
加上他還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
自然不會被分派什麼重要的工作。

但這一天不同，他比平時要早了三十分鐘起身，
老馬芬瑪的眼睛直看著他，或許是訝異他的早起，
他拾起地上的帽子，將自己為數不多的衣物整理在一個包裡，
破了幾個洞的鞋子也花了幾個夜晚縫補好了，
因為晚上沒有燈光，他還必須趁月亮特別亮的時候趕工。

他走出馬廄，看了看這八年來他的棲身之所，
雖然破舊卻曾經經歷過無數風雨。

此刻遠方傳來教堂鐘響，
清晨的霧開始散了。

再不走的話，老女傭就要來了，
她對待自己就像是露宿街頭、可憐的小動物，
雖然溫柔但只是同情，他並不喜歡這樣的相處方式。

鄉野間的小路上還沒有早晨的人潮，
那些慣於在早晨工作的人們尚未醒覺或者尚未用餐完畢，
清晨是淡紫色的，他想起那天傍晚的深藍色，
那幾乎將一切吞噬、使他屏息的深藍色；
將他的母親帶走卻默不作聲的深藍色。

他的身後有微弱的腳步聲，他回頭一看，
發現那並不是自己所認識的誰，而是一隻瞎了左眼的野狗，
或許是因為視覺的影響，連多米安回過頭來牠都反應遲鈍。

那是布達佩斯，主人的孩子們這麼叫牠，
老女傭常常將剩下的食物分給牠，這讓他感到不悅，
那畫面讓他想起自己，自己的處境和布達佩斯相同。

令他不解的是，從前當他出門的時候，
布達佩斯並不跟在他身邊，但今天布達佩斯已經跟著他走到了村子口。

我們是不是相濡以沫的兩個生物體呢？他心想。
但他並不感覺自己被布達佩斯安慰了，
相反地，他感覺到自己被牠羞辱著。

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他心想。
會變成某個人家的僕役或者被一隻瞎眼狗羞辱，
這都不是他的錯，錯的是把自己丟下的母親，
也正因為如此他決心離開那個家庭，踏上旅程。

他必須找到母親，並且讓她知道當初拋棄他是多麼愚蠢的決定，
每天早上醒來他唯一確定的事，就是他有多麼憎恨他的母親。

不會輕易地死掉，在找到母親之前。